在這些或優美、或風趣、或哀傷、或憤恨的字句裡，

我們能讀到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真實的中國，

能體會到在革命動盪中日益改變的社會，

能看到再黑暗的社會裡都能找到不滅的希望。

痛苦的第一聲

帶子已經纏上腳了，但為了我的腳在亂跳，手也不住地把母親手裡的帶子搶來搶去，把鞋子丟在地上，媽媽氣極了，忙叫嫂嫂來捉住我的手，先從左腳裹起，右腳被夾在母親的腿下。我像一個被綁入刑場的囚犯一般地亂叫亂喊，使得鄰居的人都跑來看熱鬧。六祖母一走進門便說著：「好乖乖，不要哭，裹好腳了，我背你去看耍猴戲去。」其餘的人都望著我傻笑，但沒有一個是同情我，為我的哭聲所感動的。唉！她們都是母親一夥的人，她們都是劊子手。

未成功的自殺

在鄉村，我所知道的自殺方法，只有下面幾種：

（一）吊頸，（二）投河，（三）吃火柴，（四）吃鴉片煙，（五）吞戒指，（六）用刺刀刺破喉管。

小孩究竟是小孩，想自殺而又怕痛，真是有些滑稽！我那時天天計劃著用什麼方法去自殺，結果是第一，我想起了那次看到裔笛嫂吊頸死時，舌頭吐出來的慘狀太可怕了，因此不敢。第二投河的，肚子會被水脹得像鼓一般地大，而且會給男人脫出衣服把水抽出來，我不願這樣做。（可憐那時我的腦子裡已中了封建思想的毒）第三火柴的氣味太難聞了。第四沒有方法買到鴉片煙。第五沒有戒指！即使有，我也不敢吞，因為我還沒有忘記那次吞下一個銅錢的痛苦。第六假使刺不死而痛得要命，或者又被他們救活，那豈不糟糕嗎？最後決定不吃飯躺在床上餓死——真的是活活地餓死！

幾個不守紀律的男女兵

說來慚愧，自己早就應該受處罰的；雖然我入的是這麼軍紀森嚴的軍事學校，我們的待遇完全和士兵一樣的，但天生成的我那種愛好藝術，愛好自由，完全和孩子一般的性情，無論如何也改不掉。自從連長有次在我的講桌裡發現有小鴨，小貓，洋娃娃，小鼓小鑼以後，他就常常罵著：「學文學的人是浪漫的，不能革命的！」

也許是所謂江山易改，本性難移的原故吧？如何克制自己的情感，下決心要把自己鍛練成一個鐵一般的性格，但那種孩子氣，永遠也去不了，還記得有次在野外演習，休息的號音一吹，我趕快丟下槍爬上一條水牛的背上玩去了。